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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 守
文章来源:   2016-08-09 16:08

  “暴雨蓝色预警”!“暴雨黄色预警”!随着来自市县气象部门暴雨预警逐步升级,我们的心也被吊悬在空中,孤叶一样,在仲夏夜的狂风中打着旋,没有一丝着落。

  万家灯火本应展现出的宁静与祥和却被疾风骤雨袭击得支离破碎,拖着疲惫困乏的身躯,带着一身雨水和满脚泥浆,我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是汛期以来我的工作常态,每天如此,习以为常。今天又跟领导一起,在负责的堤坝段检视、巡查,枯燥的工作已经让我的神经开始麻木,但又不得不将精神状态激发到最佳,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险情以及所有不可预知的状况。但今天的工作并没有结束,上级的防汛通报已经下达,第一个主汛期的第一次洪峰将在今晚通过我县,堤坝的情况让领导忧心忡忡,之前的几次调度后,河道堤坝修筑工程有了起色,但仍存在隐患。按照领导的要求,我在等候县水务局的巡查员,然后将后续工作落实情况一并上报领导。

  一身疲态的我根本就没有力气换下那一身泥泞,只是将身体随意地扔在沙发深处,一动都不想动,电视机开着,也不知道在播些什么,困倦一点点吞噬着我残存的意识。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让我反射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但似乎意识并没有一起跟上,跌跌撞撞地来到门边,顾不上碰洒了茶几上的那杯水。

  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是王书记吧?”急促的语气将我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噎了回去。

  “堤坝修筑的怎么样?”意识又渐渐回到我的身体里。

  “我办事,您放心好了。”这随意的腔调让我惊诧地审视着这位水务局委派给领导的从未谋面的联络巡查员。

  一丝不苟的背头发型优雅地占据着头顶的主要位置,上面几颗雨珠在客厅的灯光下晶莹闪亮,休闲的衬衣和西裤干净整洁,脚上一双锃亮的皮鞋几滴水珠滑落到地板上。

  他的这身装扮让我怎么都无法跟堤坝巡查员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我脸上疑窦丛生的神情并没有阻挡住这位雨夜来访者的步伐,他顺势坐进客厅的沙发,“王书记,您坐呀。”轻松的口气,反客为主的态势,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怯生生地也坐到了沙发的外沿。“咱先不提堤坝的事,这个您先收着。”不容我细想,只见他说着,将手伸进西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卡片类的东西,潇洒地递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什么?”懵懵懂懂的我接住了他递过来的卡片,是一张崭新的银行卡,我的手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将卡片回推到他的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脸色从诧异转到了不悦。

  “我看您的生活也够清苦的”,他没有理会或者干脆没有接我的话茬,“您的客厅里怎么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这电视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吧。”他依然是笑容可掬,但话锋里透着一丝不屑和惋惜。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的语气变得严肃和质疑。

  “这里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一共10万元,密码就写在卡片的背后,就当是给王书记您贴补些家用吧。堤坝修筑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随着话语的逐渐深入,我这才了解,他是这次防汛堤坝修筑工程的承包商,他此次前来,是给一位临河乡镇的党委书记来送礼的,希望在河段防汛施工的时候,王书记能够对他关爱一层,对工程质量能够得过且过。

  我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次我的举动开始轮到让他有些吃惊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但三件事需要让你知道,第一,你所说的王书记住在我的楼上,这里是401,她在501;第二,不妨告诉你我是谁,我的确也姓王,但我是纪委某纪工委的书记,不是乡镇的党委书记;第三,奉劝你在我这里打住,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再去给楼上的王书记送了,据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接受你的金钱的。”

  我发觉,来人的脸上逐渐变得难看,从尴尬到迟疑到惊惧再到困惑,也不知为什么,我从他的眼神里还读到了一丝羞愧,水珠从发丝间渗出,慢慢在他的脸上向下延伸,最后凝结在下巴上,滴落在脚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王书记”他喋喋连声地向我道着歉,彷徨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脚步逐渐向门口移动。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骤然想起,那是一首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客厅里窒息的氛围被瞬间刺穿。

  他慌忙接听了手机,虽然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但还是从他们的对话间,了解了些情况。这个电话正是由楼上的那位王书记打来的,听得出她现在应该正在堤坝上,对方语气严厉地讯问着这位不速之客为什么没有在工地一线,听得出电话里的王书记非常焦急,在不断地催促着这位来访者什么。

  从他维诺的语气里、回话的情绪中,能够清晰地洞察到他心理的渐变,态度的折点。

  终于,他合上了他新款的三星2016,脸上的水珠比刚进房间的时候还多。“对不起王书记,也许我真的不该来。”他从牙缝中勉强挤出了这句话。“我还要去工地现场。”

  “这位先生,请留步,我还有几句话对你说。”我的语气舒缓却坚定。他已经挪向门口的脚步被震住了一样戛然而止。

  “你曾经是位军人吧?”虽然他未置可否,但从他的眼神那下意识地一颤里,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样的雨夜,王书记还坚守在堤坝上,你却来到她的家里,做这种龌龊的事情,你觉得合适吗?用这样的手法对付一位坚守自己岗位的党员干部合理吗?这样的行为跟你曾经的军人身份合拍吗?”很明显,我的话连珠炮一样击中了他最薄弱的那根弦。

  “王书记,你别说了”他僵直的双腿机械地走到茶几前,拿起仍放在桌上的那张卡片,揣进兜里,转身木然地走到门口,又转回头,似乎想说句什么,但却始终都没有张开嘴,只是默默地,轻轻关起门,他楼梯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外面,依旧风稠雨骤,瓢泼一样的大雨随暴风倾泻如注。

  “铃铃铃,铃铃铃......”和衣而眠的我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王书记,我是水务局小陈,你能听清吗?“听筒里,肆虐的风带着尖厉的哨音夹杂着小陈嘶哑的声音。

  “能,我能听清,你说。”

  “多亏了施工队李经理,在最关键的时刻,运到了三车水泥,此外,他还调来了三台工程车,按现在的施工进度,咱们的河段,安全度汛,没有问题!”小陈的声音短促,几个字一停顿,似乎在与风声雨声努力的交锋,但我已经清晰地听到了。

  放下小陈的电话,我随即拨通了领导的手机,耳边是双眼布满血丝的领导下达给我的任务:“无论多晚,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这个不平静的雨夜,我在坚守,水务局的小陈在坚守,施工队的李经理在坚守,镇党委的王书记在坚守,领导在坚守,每个人都在坚守。此刻仍然打开着的电视机播出了这样的画面,在我们那熟悉的堤坝上,无数人在挑灯夜战,播音员激动的声音传来,“观众朋友,这里是来自滦河一线的现场报道,现在是凌晨3时,今年第一个主汛期的第一次洪峰,已顺利通过我县河段......”而记者身后,我看到了明亮的灯光下猎猎飘扬的红旗和激动欢呼的人群......(乐亭 王杏红)